精神病的能治好吗(精神病能冶愈吗)
作者:姚舜
编辑:王晓
厄瓜多尔女摄影师保拉(Paola Peredes)重现同性恋扭转治疗诊所的照片。来源:网络
照片中的女人,身穿白色病服,头发凌乱,和一名男性身处昏暗的走廊。她背靠墙壁,被对方掐住脖子按在墙上,双脚已经离开地面,五官因为痛苦扭曲在一起。
这是厄瓜多尔女摄影师保拉(Paola Peredes)亲身经历同性恋扭转治疗诊所后,重现的场景照片。此前,她让父母假装成客户将自己送进诊所。在这里,工作人员以“治疗”的名义对“患者”暴力相向,甚至强奸她们以纠正性取向。
“这种场所处处是危险,随时有可能遭受暴力。”中国同志平等权益促进会负责人燕子(化名)告诉搜狐号鉴闻,在中国也有类似的治疗机构。
几乎每周,燕子都会接到曾经遭遇同性恋治疗的求助,大部分人被强制吃药——多是抗抑郁和助于睡眠的药,少数人甚至被强迫吃壮阳药。一些精神病医院会将接受治疗者关在房间,工作人员强迫吃药的同时还会有侮辱和殴打。
一些诊所用符文进行同性恋扭转治疗。图片来源:网络
还有一些心理诊所会采用厌恶疗法,治疗人员先催眠被治疗者,当想到和同性恋相关的事情时,医生对他们弹橡皮筋、闻难闻的味道,甚至电击生殖器,让对同性的欲望和厌恶感建立联系。更离谱的是,有些机构会通过画符求仙,祛除附在身上的“同性恋鬼怪”。
这只是中国同性恋扭转治疗现状的一个缩影。燕子告诉鉴闻,“直至今天,仍有很多人相信,同性恋是可以被治愈的。”
一、“大部分中国家属对待同性恋,仍是找医生治疗”
2015年12月的一天,在广州生活的燕子和同事接到从河南驻马店打来的求助电话。手机那头传来男人的哭声:“帮帮我,我被家人强制送到精神病院关了19天。”
求助的人叫余全虎(化名),是名男性同性恋,被妻子送到驻马店的精神病医院强制治疗了19天,期间持续遭受工作人员的辱骂和殴打。逃出来后,他向燕子求助起诉医院的方法。
作为中国同志平等权益促进会负责人,燕子每周都会接到类似的求助电话。3年前,他也曾是“同性恋治疗”的受害者。
2014年,还在广州工作的燕子,选择了一家重庆的私人心理诊所,接受同性恋扭转治疗。谈话治疗一小时500元,一个疗程30000元。
由于燕子的同性恋性取向,他常被身边的人嘲笑为“变态”,家人也以传宗接代为由不断向他施加压力。抱着试一下的心态,燕子找到了这家心理诊所,接受一个疗程的治疗。
诊所最主要的治疗方法是厌恶疗法。工作人员会催眠引导燕子想象和同性发生性关系的场景,每当燕子出现心理或生理反应后,就动一下左手手指。这时,医生会打开仪器,电击燕子的身体。
工作人员称,通过这种治疗,可以改变性取向,而燕子感到的,只有铁锤重击般的眩晕感。
治疗后,燕子不仅没有任何变化,反而被电得萎靡不振。他决定不再接受治疗,并对这个治疗的合法性产生了怀疑。
通过调查,燕子发现这家诊所“医生”的行医资格证件全是假的,属于无证行医。2014年,他以“无证行医”为由起诉这家治疗机构并胜诉。判决书中称,“同性恋不是疾病”,“任何宣传可以治疗同性恋的行为,都属虚假宣传行为”。
2014年,燕子(化名)在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起诉重庆某心理治疗诊所,最终胜诉。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那一刻起,他决定揭穿“同性恋扭转治疗”的假象。不久后,他加入同志平等权益促进会,并成为组织的负责人。从此,“同志平等维权”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每个月,燕子会接到三四个被强制治疗的同性恋的求助电话,这些人大多在20至30岁之间,多是被家人以传宗接代为由送去医疗机构强迫治疗。
每次沟通后,燕子都会把所谓的“同性恋扭转治疗”的医院记录下来。3年来,燕子记录的医院达到152家,数字还在不断增加。“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其它同性恋维权组织会收到类似的求助”,燕子说。
燕子发现,拥有“同性恋扭转治疗”项目的医院,从私人诊所到三甲医院,几乎遍布中国的各个省份。
在北京,一家心理诊所要求治疗者握住两根棍子状的仪器,之后称其拥有48条染色体,是后天性的同性恋,只要愿意就能改变。事实上,健康的人体,每个细胞内只有46条染色体。
而早在1990年,世界卫生组织(WHO)就已正式将同性恋从疾病名册中去除,认为“同性恋不是一种疾病或不正常,且无需接受任何形式的治疗。”
虽然人们大都已经意识到“同性恋不是病”,但只要发现亲人是同性恋或者有同性恋倾向,大部分中国家属的第一反应,仍是找医生治疗。
二、“当一个人对你施暴的时候,却由衷地认为是在对你好”
电话那头的余全虎和男友小杨在绝望中找到了燕子。
迫于世俗压力,身为同性恋的余全虎与一名女子结婚,婚后他独自前往杭州打工,在那里,34岁的他爱上了23岁的小杨。
2015年国庆节,余全虎的妻子、哥哥从河南开车到杭州,将他带回河南老家——驻马店平阳县。
妻子让他在小杨和自己之间做出选择,试图带他去寺庙烧香,希望通过拜佛改变他的性取向。10月8日早上,妻子谎称一起去民政局办理离婚手续,上车后,家人强行将他送到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
当天早上9点多,小杨接到余全虎的电话,“他们要送我去精神病院,快来救我。”4天后,小杨在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找到了余全虎,后者身穿蓝白条纹病服,手腕上挂着“性偏向障碍”的标牌。
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以“情绪不稳定,性倾向障碍”为由收治了余全虎,称只能其妻子前来签字方可出院。
余全虎告诉鉴闻,在医院里,他被关在房间中不准出门,每天有人强迫他吃抗抑郁和助于睡眠的药物,有时工作人员会嘲笑他,“你一家人都正常,怎么就你是个同性恋”。余全虎坚称自己是正常人,不需要吃药,但抗争换来的只有工作人员的殴打。
2015年10月26日,余全虎被要求在一张空白的纸上签字,承认自愿出院。被关了19天后,他被家人接了回去。不久后,他和男友逃离了这个让他恐惧的家。
2015年7月,中山大学女毕业生@羊驼青 在毕业典礼上出柜。图片来源:@羊驼青
敢于逃离的只是少数,更多的人选择默默忍受。
2016年春节期间,在武汉读大学的饺子(化名),被母亲看到了与男友的聊天记录。他向母亲承认了自己的性取向,却被收走了所有的身份证件,并不允许上网。
在家期间,父母带着饺子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对他们说,同性恋不是病,但可以通过干预降低同性恋的程度。经过抽血、脑部磁共振、问卷调查,饺子被判定为假性同性恋,即后天的同性恋,可以接受干预。
医生说,干预同性恋性取向的药物正处在科研阶段,疗效无法保证,副作用也不清楚。
饺子的妈妈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饺子不断接受各种检查,一天晚上,他拉扯着自己的头发,脑袋重重撞向了墙壁。第二天早上,他从父母的柜子里翻出自己的身份证,逃回了在武汉的学校。
回到学校后,家人通过室友、宿管、辅导员不断掌控饺子的行踪。一天晚上,饺子没有回宿舍睡觉,母亲打电话给室友,让宿管过来查房。有时候,饺子会提前在宿舍录好小视频,发给母亲报备。
对于家人的控制,饺子无法逃离。“当一个人在对你施暴的时候,她却由衷地认为是在对你好,所以我无法去责怪她,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三、“现有标准给医院诊所留下了牟利的口子”
接到求助电话,燕子和同事会组织求助者维权。
2016年10月29日,燕子向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及驻马店市卫计委申请信息公开,要求院方公开其一年内对同性恋进行矫正治疗的数量及方法,要求驻马店市卫计委公开其对该管辖区内医院进行同性恋矫正治疗的违规行为采取了哪些处理措施。
同时,他和余全虎以“强制治疗”为由,在驻马店驿城区人民法院起诉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
余全虎(化名)起诉驻马店市精神病医院的民事起诉状。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燕子认为,在中国没有有效的法律管理同性恋治疗,哪怕这些医院这样做了,也不会受到严厉的处罚。
“两年前,我前参加中国精神病医院大会,有医生公开表示,不能支持同性恋,如果都是同性恋,人类还有吗?”燕子说。
燕子发现,“同性恋扭转治疗”能给医院带来很多经济效益。一些医院诊所明知同性恋不是病,还安排一系列的检查,例如抽血、脑CT等,让家属在这些无关事情上花费金钱。
燕子向鉴闻提供了一份治疗同性恋的医院列表,“基本都是我们根据求助者的爆料统计的”。
6月8日上午,鉴闻来到列表中的一家二甲医院,位于北京市石景山区。该院精神卫生科朱姓副主任医师称,“同性恋有很多种,分为真性同性恋和假性同性恋。”他判断笔者“有同性取向,异性也能过,属于双性恋的范畴。这主要靠心理治疗,是大脑里对性的定位出现了偏差。”
随后,朱医生让鉴闻做一个心理测查,并拿出一张500多元的缴费单。他告诉鉴闻,“这是镜红外扫描的费用”。
当问到镜红外扫描的原理时,他表示,“这东西一句话根本说不清,坐在这里给你说一上午都说不完,时间有限,你赶紧去做检查,不然我11点半就下班了。”
在病历本上,朱医生写下的诊断结果是神经衰弱,“不写同性恋是不让这个诊断结果影响你以后的工作生活。”
朱医生一直坚称同性恋能治好,主要靠心理治疗。他补充道,“先检查你是否因同性恋而附带其它的精神问题,如果有,先吃一些有助于睡眠的药物。”
朱医生称自己治过很多同性恋,治愈率达70%。他同时强调,治疗是个很长的过程,难度很大,如果想彻底治愈,需要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燕子告诉鉴闻,这是中国治疗同性恋的医生惯用的话术。“所谓的同性恋治疗,根本花不到什么钱,他们不停地让人做各种检查,不断消耗金钱和时间。”
虽然国际上已经将同性恋“去病化”,但在中国并没有完全将同性恋“去病化”。
台湾地区或将成为亚洲首个认可同性恋婚姻的地区,图为主要推动者祁家威。图片来源:祁家威
2001年,《中国精神疾病诊断标准》第三版(CCMD-3)将同性恋、双性恋从精神疾病中的“性指向障碍”中去除,但在精神疾病分类中,保留了“自我不和谐型”的同性恋和双性恋。
燕子说,这个标准给医院诊所留下了牟利的口子,大量同性恋人群,成为医院牟利之下的牺牲品。
文章来源:搜狐号鉴闻 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发布于 2025-03-02 02:03:07